在時間裡尋找你的那一首萬芳

先跟萬芳和所有愛她的人說聲抱歉。第一次聽到萬芳要在小巨蛋辦演唱會的時候，我內心起了狐疑：她有很多歌很紅、她得過金鐘影后，但她…似乎從來不是那種超級天后，怎麼會有勇氣開小巨蛋？

接著又更驚訝了，因為她秒殺了，她在台上高興地喊著「好爽」，然後把那些你我記憶裡的萬芳，一首一首地唱出來，我的狐疑、驚訝變成了疑問：怎麼會到了50歲才來小巨蛋開演唱會？

是的，萬芳50歲了，我以為她差不多45左右吧，總覺得「50」這個數字，不襯她的臉、不像她給人的感覺。但又如何，那不過是時間中的某一站，是有天你一回神，忽然發現自己也來到這裡，會出現許多過往畫面的某一站。

萬芳的演唱會，唱的是時間。用1990年以「林萬芳」出道的〈時間仍然繼續在走〉作為楔子開場，以黃韻玲為她重新改編的2018年新版〈時間仍然繼續在走〉結束。很多人想到萬芳，都是〈新不了情〉，以及〈碧海情天〉、〈我依然記得你眼裡的依戀〉、〈猜心〉、〈愛上你給的痛〉…等八點檔和花系列主題曲。如果金珮珊是1980年代的「金八點」，那麼萬芳無庸置疑是1990年代的「萬八點」。

昨晚的演唱會，「那年你的戲我的歌」絕對是全場最有共鳴的一段，當劉松仁和葉童出現在大螢幕上，當那熟悉的前奏一下，時間倏地將人拉回那個只有老三台的時代，每晚七點五十五分，廚房裡的媽媽趕快把碗洗好、從浴室裡出來的姊姊頭髮還濕濕的，就拉著椅子坐等，「要演了喔」！隔天早上到學校和同學討論前一晚的劇情，那是屬於某一個時期特有的美好。

時間有時很無情，在你沮喪難過甚至無助的時候，冷眼旁觀看著你；時間有時也充滿愛，當你對它充滿怨懟、想和它一刀兩斷的時候，又突然感覺它伸出你看不見的手在撫慰你。1997年，萬芳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舉行「左手」演唱會，接受歌迷點歌，一個青澀的大男孩，衝到舞台前和萬芳一起唱〈愛禁不起考驗〉：愛情的開始　求的是癡狂　愛情的結束 卻換滿心愁悵　藏在我心中的那些美麗的慾望　不說不代表不想；愛情的開始　滿天是星光　愛情的結束 只見街上荒涼　我默默走在一個人的路上　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。昨晚演唱會播放這段影片，男孩聽萬芳唱著，他笑了，然後他又哭了，我不知道他的眼淚，是偶像歌者在面前為你唱的感動？還是想起某一段愛情的痛？

21年後，男孩已經成了男人，帶著另一個男人，來到小巨蛋聽萬芳的歌，不論當年的眼淚是欣喜還是痛，時間都在這一晚賜給他溫柔的擁抱。萬芳說：「因為愛禁不起考驗，所以今晚你才能帶著禁得起考驗的愛來到這裡。」

我佩服萬芳，她經歷過歌壇黃金璀璨的年代，但當唱片片開始蕭條，她在廣播、表演找到另一個春天。不論是舞台劇、電影、電視劇，她默默地演，演到抱回兩座金鐘獎；就像近幾年，她仍默默地發片、默默地在小型的展演空間，也許操作模式不像千禧年前的階段那麼商業，但「默默」累積出註定攻蛋的這一天。導演郭子將劇場、電台的元素，巧妙地融合在舞台上，呈現出一場「很萬芳」的演唱會。

當年被她在《詭絲》裡面嚇死

是愛吧！她的愛，也是用一種默默的形式在傳達。演唱會上，除了21前的大男孩和他現在的伴侶，還有她去日本拍戲時認識的一對Couple，交往至今10年。曾經，她在自己主持的廣播節目中，暗諷有些人以愛之名、行恨之實的殘忍，並播放〈Same Love〉表達對同婚的支持；昨晚，她沒有大聲疾呼，但介紹這兩對歌迷╱友人，以及滿場的彩虹螢光棒，已默默將愛傳達給現場的萬名觀眾。

萬芳後期唱的歌，多半和「生命」有關。其實生命的來與去，經歷的悲與喜，終究不過是巨大的時間洪流裡，某一個小小的階段；在時間面前，每個人不過是個螻蟻，因為我們終將失去，更加應該把握好存在的時刻。

昨晚，臉書被萬芳洗版，大家熱烈討論著自己心目中的那一首萬芳。我很感激，在萬芳的歌裡，也有一首我和某個男孩共同的主題曲。那幾年，我曾經很熱烈地愛著他，不知道愛了多久之後，有一天對方說要送我一首歌〈慢火車〉：慢火車　火車慢　我要爬過愛情這座山 就算淚會流　氣會喘　也是最美的挑戰  慢火車　火車慢　我只能前進不能迴轉  因為心中燃燒著柔情　慢火車也能爬上山頂端


我的愛，在他沿路充滿田園風景和美麗山川的迷亂中，曾經是不改變的燦爛。但我們的愛，終究禁不起考驗，在他選擇先下車後，我獨自在車廂裡迷路好多年，感謝時間帶我找到出口。

謝謝你，曾經和我一起搭著慢火車旅行；謝謝萬芳，讓我們在你的歌聲裡，繼續前進。